sanjingtang
新手上路
UID 13532
精華
0
積分 0
帖子 236
閱讀權限 10
註冊 2010-6-28
|
杨牧之散文《九节箫》
本文收录于杨牧之散文《秋天的叶子》，平实却感人，不妨一读。
书架上有三只箫。三支箫各有各的音调。第一支箫只有五节，通体黄亮，那还是前妻买的。那时我们初相识，我逞能，说我会吹箫，她就悄悄地买来瞧瞧递给我：“我不信，吹给我听听？”我吹了一支刘三姐的歌子。箫里吹不出词来，但一听调子都知道。那词儿是：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若是青藤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后来我们结了婚，有了孩子，我的工资每月只有三十四元，生活过得很紧迫。紧接着城市战备疏散人口；深挖洞，广积粮，白天黑夜挖防空洞。没法子只好让母亲把两个孩子带回乡下去。谁知带回来时，小儿子抽风了。孩子一病九年。我们负债累累。我们哭、吵，相互追究着责任。我用那根箫打了妻子，箫碎了，孩子也死了。
十七年后，我和儿子去城隍庙逛街，见一家商店有七节箫，高兴得不得了，又是试吹，又是给儿子讲箫好箫坏怎 么 挑。挑了一只斑竹的，那箫吹起来低沉悲壮，有一种风吼马嘶的韵味。一摸口袋竟然只有两块钱。我忙安慰儿子：“今天厂休，进城人多，我们等熟人借吧！”一直等得眼酸腿硬也没有等来一位“救星”。后来我还是把那箫买回来了。我用前妻那支箫作示范，教他，他学得很认真。
“苏武，留胡节不辱，
雪地又冰天，
牧羊北海边……”
这首《苏武牧羊》的曲子没多久他就学会了，吹得有腔有调的，箫的变现手法也日益娴熟。可是后来他还是离开了我，他得的是骨癌，一条腿锯去后，他还活了十八个月，每到晚上他就吹那首歌：
“……
渴饮血，饥吞毡，
留胡十八年……”
吹着吹着，泪水顺着那箫朝下滴，那只箫在儿子走后我视若珍宝，但我不敢吹它。斑竹箫啊斑竹箫，你身上的斑斑点点是我们父子的泪痕丑H我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很快得了心脏病，且病情越来越重。
一天，一位在医院工作的朋友来看我，他不像别人那样说着千篇一律的话安慰我。他把话题引到吹箫上，问我几节的好？什 么 竹子 什 么颜色的好？其实我一点也没在意他问这个干嘛，只心想他可能是闲着无聊，吹吹箫做做斯文罢了。
一个月后，他来了，说是去苏州出了一回差。“看这个怎 么 样？”他便魔法似的背后递过一支萧来。这箫为紫竹，九节，我试了试，音质挺好。这是很难碰上的九节箫啊！我给他钱他不收，说是特意在苏州民族乐器厂花三十元订做送我治病的。吹箫能治病吗？看他捎来的港台资料：吹箫可以治疗许多慢性疾病，诸如气管炎、轻度肺气肿等。我并不注重这个。
有了九节紫竹箫后，心情平稳多了。我常用它唤起我辛酸的往事，也用它来抚慰自己那颗破碎的心。动乱平息后，我的心境宽阔了许多，一复查，那病果然好了。
1990、3、31那
[ 本帖最後由 sanjingtang 於 2014-2-21 20:30 編輯 ]
| 
一尺八寸長，一生不一定能走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