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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談「望春風」的唱法
文 / 康明哲(開業醫師)
莊永明先生在10月份的『樂覽』第64期有篇大作『唱出台灣歌謠的真感情』,提到少有人唱對這首台語經典歌謠,特別提到應該是「遇(ㄉㄥ)著少年家」,卻常被唱成「見著少年家」;「果然標緻面肉白」唱成「果然漂泊面肉白」等等,並附上作詞者李臨秋先生在1975年65歲時親筆寫下的歌詞與說明。
筆者深有同感,且完全贊同莊先生的見解:「遇著」的意境的確比「見著」貼切多了。可是仔細看李臨秋先生的手稿,他其實寫的是「見著」而不是「遇著」!
說實在的,這首歌要唱得好並不難,可是幾十年來,筆者在各種場合聽過唱這首曲子的聲樂家或歌者不知有多少,不管是現場或錄音,幾乎沒聽過真正完全把它唱對,且唱得道地、唱出感情來的。為什麼會是這樣?應該是演唱者從來沒把它當成是一首藝術歌曲那樣(唐鎮教授說的,「把一首曲子唱大」)去用心推敲吧。
學生時代曾經在合唱團中,接受汪精輝先生(前省立交響樂團副團長)指導唱過這首曲子,覺得他在某些方面分析得很有道理,野人獻曝,提出與方家共享。
底下的歌詞是根據64期那一份李臨秋先生親筆稿打出來的。他在歌詞之後以日文說明這首歌詞是1933年春天,他在淡水河畔散步,遠望觀音山時,聯想起十七、八歲少女思春的心情作的:
一、獨夜無伴守燈下,清風對面吹,
十七八歲未出嫁,見著少年家,
果然標緻面肉白,誰家人子弟?
想要問伊驚呆勢,心內彈琵琶。
二、想要郎君做夫婿,意愛在心內,
等待何時君來採,青春花當開,
聽見外頭有人來,開門該看覓,
月娘笑阮憨大獃,被風騙不知。
雖然是作詞者親自寫的,但65歲的他,是否會有筆誤或粗心寫錯?這不是不可能的。另一個可能是因為台語沒有一個固定寫法,也許作詞者筆下寫出的,並不是心中想的字。換句話說,可能他心中其實是唸「遇著」,手下卻寫成「見著」。同時我們也要考慮作詞者不是聲樂家,也許歌詞原來是這樣沒錯,但經作曲家譜曲之後,聲音長短變了,詞與曲配合就發生問題了,這時通常在不妨礙原意之下,更改歌詞來配合是最好的辦法(舒伯特的連篇歌曲「冬之旅」就有這樣的例子)。
首先,歌詞是押韻的,可是台語有漳州與泉州音的不同,到底該唱漳州或泉州音?筆者聽過的還是以漳州音唱的最多(可能因為這首曲子在台南方面比較流行,而南部人多講漳州音有關。順便一提,它是筆者母校台南一中的第二校歌),可是汪精輝先生認為應該以泉州音來唱,他的道理在哪裡?他認為「燈下」的「下」(當年台大杏林合唱團唱的歌詞是「燈火」),與接著的「吹」、「嫁」、「家」、「白」、「弟」、「勢」、「琶」是押韻的,如果唸漳州音,「火」要唸成「ㄏㄨㄟ」,「吹」要唸成「ㄘㄨㄟ」,泉州音則是「ㄏㄟ」和「ㄘㄟ」。顯然唸泉州音的「吹」,才能和「燈下」的「下ㄟ」以及底下這些「嫁、家ㄍㄟ」、「白ㄅㄟ」、「子弟ㄉㄟ」、「呆勢ㄙㄟ」、「琵琶ㄅㄟ」完全同韻。這樣一來,「十七八歲」的「歲」就也要唸成「ㄏㄟ」而不是「ㄏㄨㄟ」了。
押韻解決了,再來看歌詞。第一段第一句「獨夜無伴守燈下」(也有寫成「獨夜無伴守燈火」的,應該還是「燈下」意境較佳)。我們最常聽到的都是唱成「孤夜無伴守燈下」。筆者認為「孤夜」確實比作詞者親筆寫的「獨夜」好,為什麼?「獨」這個字台語唸的是促音,如果拿來唱延長了的四分附點音符,會讓演唱家有詞曲矛盾的感覺;如果改成「孤」,意 思不變,但表現四分附點音符就毫無困難了。
第四句「見著少年家」,前面已經提過,「遇著」比「見著」好。但筆者不太同意莊永明先生把「遇著」唸成「ㄉㄥ著」。曲子裡「遇」也是四分附點音符,「ㄉㄥ著」的「ㄉㄥ」恰又是促音,要拉長來唱會很憋扭。不過,台語「遇」還有另一種讀法,唸成近似台語「牛」的音,在接續前一個字「嫁」之後,無論換口形或發聲,「牛(台語發音)」都比「ㄉㄥ」自然也容易。
第五句「果然標緻面肉白」的「標緻」,莊先生說聽人唱成「漂泊」,那當然是錯的。但更多人照北京話硬譯成台語,讀成「ㄆㄧㄠ ㄉㄧ」更離譜(不只劉塞雲教授這樣唱,連台南出生的辛永秀也這樣唱,可是日常生活中,我從未聽人這樣說)。「標緻」應該唸成「ㄆㄧㄠ 撇」。我們說「那個人穿得真『撇』」,是穿得很帥的意思;「厝裝(飾)得很『撇』」是房屋裝潢得很漂亮的意思;「撇步」是很好的方法的意思。也許有人「標緻」唸成正確的「漂撇」,被莊先生一不小心聽成「漂泊」也是可能的。
第七句「想要問伊驚呆勢」,汪先生要求在「問伊」這裡以自由速度「偷偷的」停頓一下,然後才輕輕的、很不好意思的唱出「驚呆勢」,筆者只聽過戴金泉先生指揮的國立藝專合唱團以及劉塞雲教授曾這樣傳神的唱過。
第二段第一句「想要郎君做夫婿」,按照泉州音,「做」要唸成「ㄗㄨㄟ」而不是「ㄗㄜ」。「夫婿」應該寫成「翁婿」才對,相信李臨秋先生心中想的應該也是「翁婿」。
第四句「青春花當開」的「花」也要唸成「ㄏㄟ」,「開」則要唸成「ㄎㄞ」而不是「ㄎㄨㄧ」(這是即使是土生土長的台南人也可能會忽略的),才能跟其他字押韻。
第五句「聽見外頭有人來」,筆者覺得不論是「外面」或「外口」都比「外頭」好,而以「外面」最容易發聲。事實上,也很少人唱「外頭」的。
第六句的「開門該看覓」,汪先生也主張要以自由速度,輕輕的、偷偷的、慢慢的開個小縫偷看,才能表現那含羞的韻味。接著月娘笑她「憨大獃」就要以長輩帶著又好氣又好笑又憐惜的口氣罵出來,這就要演唱家自己揣摩了。
總之,很多演唱者把這首曲子,從頭到尾一個速度唱到底,那是無感情的演唱,是唱軍歌,不是表現少女懷春、曲曲折折的心思。辛永秀與劉塞雲女士是注意到細微處了,可惜仍有一點點瑕疵。至於歌詞,即使是作詞者的親筆,也要仔細斟酌其原意是要怎麼唸,甚至要懷疑原詞是否最好。
(轉貼節自省交出版「樂覽」第69期)
http://www.ntso.gov.tw/publish/period/pbs068/link.aspx?link=pbs068_p36.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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